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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極      2001/5/10

 

天堂與地獄交錯的空間

靈魂被撕裂著

不見出口 沒有終點

拼命地跑著

無聲地吶喊  我要的幸福                                                

 

腳步絲毫停不下來

從高峰到低谷

跳下又攀起

一次又一次

一次又一次地 跳入

無盡的輪迴

 

揹著無奈的驚嘆號

望著天堂與地獄

渴望平靜

 

 

數算幸福    2007/1/17

 

此時此刻能活著是一種幸福。

感謝老天雖然給我生命難題不斷歷練,

但還是從鬼門關讓我一次又一次回來。

這讓我體會,只要能活著,就有希望。

 

能與自己喜歡的人見面相處,是一種幸福。

每天能看見我愛的家人、親愛的朋友、

溫暖的同事、可愛的學生......

與他們和諧相處能帶給我快樂與內心的滿足。

 

能有力氣做自己喜歡的事並能貢獻他人,是一種幸福。

跟小孩相處讓我覺得自在愉快,

看見他們的笑容,很容易讓我忘了內心深藏難解的疏離憂傷。

且託孩子的福,為了給他們更多,懶散的我,便有動力努力。

所謂教學相長,我反而覺得受惠的人是我。

感謝孩子帶給我歡樂與成長的動力,

能到學校上課,

我覺得是上天恩賜的美好。

 

保持一顆敏銳的心,

幸福不是結果,只能不斷被感受被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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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長:

 

    有個聲音長久以來在我心底不斷浮現:想回到級任,對孩子奉獻更多的心力並追求更多的進步。但受囿於過去不好的經驗與對健康的考量,我內心掙扎於是否追求成長或繼續向現實妥協。很希望聽聽您寶貴的意見,因為拙於言詞,怕表達不清楚,加上原委的內容有點長,所以寫成文字。不好意思要麻煩您花點時間看完。

                                                               

從畢業至今,因為生病的關係,兩度差點失去我最喜歡的教職。一次是剛畢業分發到新竹市,帶一年級導師,身體狀況不好,因為從實習晚期至那時,我已經找不到原因地好幾個月睡不著也吃不下。我只在新竹待了一個月,開學兩個禮拜後,我自己覺得身體無法勝任工作,就請媽媽帶我回家了。回家養病的一年中,我幾乎不是一動都不動的躺在黑暗中,就是宛然變成另一個人的狀態。爸媽急得白了頭,到處求神問卜、帶我就醫。只要有人說哪裡的醫生不錯,再遠的地方他們都帶我去,希望我好起來。民間信仰說是中邪,醫生們有人說是憂鬱症,有人說是精神分裂,而我完全在狀況外,就這樣白白過了一年。

 

    等我清醒過來,拿到康復證明,跟學校校長表達我要回校的意願。那位校長看我年紀小不懂事,跟我說我有精神疾病,最好自己簽自願離職書然後重新去考教師甄試,否則他們這裡有病例紀錄,一旦上網公告,到哪裡都沒有人敢任用我,我就一輩子不能教書。一方面害怕失去資格,不能再擔任最喜歡的教職;另一方面,我也擔心因為這不名譽的病症,會讓我重返學校時要面對同事與家長的側目。於是在距離教師甄試不遠的時間,我簽下離職書,參加教師甄試。

 

    但天不從人願,參加的考試全都失利。後來得知,我沒有從事教職必須賠國家公費四、五十萬,這讓我心裡很不平衡。因為當初會選擇師院就是因為有公費,可以減輕家裡負擔。因為去參加考試,我眼見教師甄試的競爭是何等的激烈,我想如果我重新開始準備,靠唸書再考上的機會微乎其微。我真的覺得很不甘心,我的老師說我有教學天分,我也一直以當一個好老師為志願很認真地在學習,享受跟孩子相處的點滴,而且幸運地以不錯的成績畢業,即使生病了也沒犯下錯誤並按照正常程序請假,沒想到老天爺竟然開我玩笑,到頭來卻是一場空!我不想失去這個讓我感到熱情而且覺得最適合我的工作。因為不願向命運妥協,所以請教師會幫忙,讓我獲得讓學校重新召開教評會的機會,長達三小時的會議,我鼓起勇氣去面對,最後得以返校。

 

    重返學校後擔任三年級導師,安然地過了一年。之後幸運地互調成功回到家鄉,來到我們學校。但好運並未接連來到。在新竹的期末確定互調成功之後,或許是捨不得離開那些小朋友而情緒波盪或是純粹是身體的緣故,我的心情跟身體開始亢奮,但因為生活跟工作上還是處理得來,所以我並沒有察覺到異狀。

 

    等到七月五日要到學校報到時,我跌破所有人的眼鏡,主動跟人事主任要求不報到。完成手續後,參加朋友們幫我慶生的餐會,結果朋友們看我過於亢奮察覺不對勁,私底下聯絡我家人,然後把我騙到醫院。

   

    因為被家人跟好友認為有病,而自己覺得正常卻被送到醫院,就在醫院情緒失控大發雷霆,因此被強制就醫,在醫院住了一個月。躁鬱症就如梅毒一樣,因為症狀跟很多疾病類似,所以常被誤判。但這次躁期的出現,醫生判斷我罹患躁鬱症,並說明那是一種基因疾病,一輩子會跟著我,我要永遠服藥、避免所有壓力來源。

 

    出院以後,我硬著頭皮回到學校面對難堪的局面,要求返校,得到的卻是羞辱和連連的硬釘子。只好退而求其次轉身要求回新竹,但新竹的校長也以我已互調成功為理由,不讓我回去。新竹和前任校長視我為問題教師,拒絕讓我回校。在萬般無奈之下,只好不斷地在兩地的教育局和學校往返,但因為校方的堅持,形成了僵局。屋漏偏逢連夜雨,在這樣的情形下,我卻又病發住進了醫院。

 

    當我再次出院時,媽媽告訴我學校已經同意讓我回去,要我不用擔心,好好養病。即使新的學期開始了,人事主任也要我安心在家多休息一陣子,等精氣神都養足再回學校。於是開學後一個月,我回到學校,回到原來的生活中。能重新拾回人生,我想這一切都要歸功上天,還要感謝許多關心我的人 — 無論相識與否,在背後默默為我付出。

 

    接下來的日子,您大概也清楚。這兩、三年來,在辦公室裡受到大家諸多照顧的我,過得平順安穩。

 

    敘述那些過去的事並不是要博取您的同情,而是我必須先說明之前的經驗,好讓您能更了解我的狀況,幫助我釐清現在的困擾。

 

    來到學校快三年了,校方考量我的身體狀況,安排我任教自然。第一年剛開始還有點手忙腳亂,但因為有熱心又照顧後進的前輩指點,我慢慢熟悉環境和科任教學,第二年就上得順手了。到現在,已能從容應付教學,而且在和學生融洽的互動中得到樂趣。有人說:「一個人只花自身95%的能力,遊刃有餘地處理生活中面對的狀況,是處於一種幸福的狀態。」我現在正享受這樣的幸福,以及處在被溫暖的同事、可愛的學生所包圍的幸運當中。

 

    但或許人相當程度都是矛盾的,很難處在一個心裡永遠平衡的天平,不會永常滿足於自身的現狀。當心裡浮現超越突破的念頭時,便開始為自己召來不幸。

 

    曾經,為了能給學生更多,我用盡積蓄、一個人隻身到台北實習;公費分發填志願,實習認識的老師,怕我回家太安逸會怠慢學習,建議我填其他縣市,所以我分發到人生地不熟的新竹。或許是我自不量力,那些離家的日子並不好受,付出了相當的代價,可是我並不後悔。

 

    但是現在,我又開始了,開始矛盾。一方面,我很珍惜目前擁有的一切,這些平凡生活中不間斷的小小幸福;另一方面卻又開始不滿足於「不能盡用自己的能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我的潛能未被開發,所學未能施展。學生時代我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當一個好老師,以當一個好導師為目標。Google全球副總裁李開復曾說:「聽過的會忘記,看過的會記得,做過的才能真正掌握。」我有幸能在實習時認識一個很棒的老師,無論教學、指導孩子做人處事或與家長溝通都非常專業,對孩子發揮了很大的影響力。在他班上見習兩個禮拜,聽他分享他的帶班經驗,讓我受益良多。常讓我感到遺憾的是:我並沒有多少實際演練的機會。因為身體的緣故,畢業後這些年來,我只當過一年的級任,還處在摸索適應的階段,就中斷結束了。

 

因為調回家鄉發病後,被醫生宣告是躁鬱症,告知我要盡量避免壓力和變動

生活能安穩過就好,不要念研究所,能當科任就當科任。

而讓我擔心恐懼的是:

醫生(此處應將醫生更正為研究躁鬱症的資料,我的急躁馬虎致使用詞錯誤,在此為可能會造成的誤會道歉。對不起。2014/9/3)說這個病症發作的時間會一次比一次長、頻率會越來越高、強度會越來越強。

我想要是我下次再發病,很可能就不會再從醫院裡出來了。

而我生病其實都是家人在受罪,爸媽也基於保護我的立場,不希望我從事較有壓力的工作。

 

由於以上這些因素,我心裡很掙扎於究竟要勇於追求成長還是與現實妥協?要不要擔任級任教學?

這會不會又是一次夸父追日、有勇無謀的行徑?會不會又影響安危,讓我付出難以承受的代價?

 

    經過仔細思量後,我想為了在乎的事冒險是值得的,我願意再冒一次險。

    但有沒有任何辦法能將風險減到最小?

    讓一次增加的壓力不要太多,使我能循序漸進地增加抗壓性、慢慢步入軌道?

    我想最後就算天又不從人願的發病了,我相信以您的為人,也絕對不會對我落井下石。

    因為就是敬佩您為人處事的種種,知道您為人正派又和善,我才膽敢提筆寫這封信給您。

    相信您寶貴的意見會對我在下決定時有很大的幫助。

 

    凌拂在《山童歲月》一書中寫道:「生命的正向,是祈願能在回溯中修正未來。」我也衷心期待能回到自己生命的方向,擁有正向的未來。

敬祝           

身體健康  闔家平安 

                      慢慢敬上    2007/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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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影             2007/6/15

 

「他們都假情假義」,你說

「沒有人可以信任」,你又說

「不用對他們客氣」,你再說

 

「他們愛你關心你」,你說

「好多人可以信任」,你又說

「對人要和善有禮」,你再說

 

封閉、孤僻、目中無人、行為輕狂、憤恨不平

開放、和善、平易近人、舉止有禮、喜樂知足

                   

                   

誰是幻影?

我是誰?!

 

是你

是你一次次斲殺了我的親友

將他們從我生命中驅離除名

也是你一遍遍誠心向天呼求

求神給我勇氣去彌補去原諒

 

天使和魔鬼的角力

永恆無止盡的戰場

是上帝的恩典?

抑或烙印的詛咒?!

 

任誰也不信

在完好的表象下  竟是

空乏混亂的身心

束縛禁錮的靈魂

 

有苦難言只自顧自地顧影自憐

僅使不幸更加啃噬殘存的自尊

是的~你們都只是幻影罷了!

我如是催眠著

催眠自己:

「你們通通是虛幻的   不真實的」

並將生命寄託於盼望

盼望這句:

 

「不管我們的身體或心智遭逢什麼變故,

  但我們的靈魂,

  依舊完整。」

                                                        

這個唯一冀盼的真實終能成真

不會是個如夢似幻如泡沫般的   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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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任:

                                                                 

託您的福,7/21(一)掛診吃藥後,7/24(四)腦中停不下來的負面想法就停止了,這對我來說已是萬幸。雖然從7/17(四)開始到如今我的睡眠和飲食仍舊有障礙,就算整天一直處於疲累無力的狀態也無法入睡,只能撐到晚上靠安眠藥入眠;飲食方面也吃不下東西,大部分只能憑藉流質食品和果汁維持我的體力。因為曾經有過更慘的經驗,所以吃不下也睡不著又沒力氣的憂鬱狀態對我來說,雖然過程很不舒服,而且因為吃了藥後全身的火氣很大,身體像在燃燒似的,但我想我能撐下去。因為從大學畢業以來,經過一次又一次的煎熬,我已能夠接受,我也只能接受。                                                      

從小我就不太重視物質,很容易因為小事快樂,基本上是個容易滿足的人。我很喜歡小孩,也一直以當老師為志願很努力學習著,很幸運地我的工作也是和小孩相處,我對我所擁有的一切感到很滿意。然而讓我不懂的是,從實習以來,有些時期,我會陷入莫名的憂鬱和焦慮,我卻找不到任何理由不快樂,找不到原因為何我會如此。

                                                          

直到回學校前的那個暑假,躁期發作了,住院兩個月。依照西醫的說法,判定我是躁鬱症,並說明那是一種生理上基因、體質的疾病,因為腦內某種物質的不平衡所造成的,它可能會反覆出現,要我避免壓力和注意變動,我必須一輩子服藥控制病情。這對我來說,猶如判了死刑。

 

因為吃藥有很多副作用,讓我難以接受。例如:水腫變胖、頭暈頭痛、頭腦變笨、行動遲緩、記憶力減退、手抖心悸、火氣很大……。從小到大,我都是運動健將,也還算聰明;國中就讀舞蹈資優班,一直以來都是高高瘦瘦的。但是自從我開始服藥後,體重上升多了二十五公斤。我從矯捷的身手、還不算難看的容貌,變成我難以接受的模樣。然而,這一切我只能慢慢適應、無奈的面對。(原文:自從我開始住院服藥後,短短兩三個月,體重就直線上升多了二十五公斤。如今對照照片與過往記錄,省察發現在時間點上有膨風不實之處,在此為只憑久遠的記憶、沒有確切查證便草率發言,致上歉意,對不起。公告更改內容如上畫線處。2014/9/3)

 

    這無望的一切,直到FH老師要我嘗試不同的說法、鼓勵我不要絕望、介紹我去學氣學,出現了一絲光明。自從去學氣學和接受順氣治療,從小困擾我的身體酸痛不適感,漸漸有起色,所以我相信這種療法能幫助我。按照氣學教室裡中醫師的說法:「躁鬱症是因為我的脊椎扭曲、骨架走位擠壓所造成的,只要把生理的障礙排除、讓骨架回到原來的位置,我的病就會好了。吃西藥會讓我的腦高壓,讓我的身體更不舒服,對我的病情沒有幫助。」他的說法,讓我可以擺脫我不想依賴的藥物,讓我覺得有痊癒的可能,讓我頓時覺得自己的人生又有了希望。

 

    所以之後我停了藥,然後我就一直變瘦,慢慢變回到我原本的樣子。我並沒有刻意少吃或多動,生活方式一切如常,我只是沒有吃藥,體重就下降了。   

    

或許這一切是要付出代價的,但當時的我卻沒有警覺。2007年的寒假前夕,我的睡眠開始出現問題,每天刻意大量運動,卻還是睡不太著、睡眠量很少。這種情況持續了兩、三個月,此時我仍舊相信中醫師的說法,「骨架回位需要很長的時間,沒那麼快。」他說。

 

    然後時間快轉到2007年暑假八月接行政,從八月中開始我變得莫名的焦慮跟恐慌還有憂鬱。我一直不斷的告訴自己:「是因為自己還在適應、自己不熟悉工作內容,只要時間調適、我認真學習就會好轉了,而且處室同事人都很好很照顧我,不用擔心、放輕鬆。」然而實際情形卻不是我想的那樣,情況越來越糟,我努力刻意的正面想法與學習並沒有奏效。最後我撐到了自己再也無法忍受的情況,才不得不相信自己不是適應的問題,而是病發了,必須尋求醫療的協助。

 

    因為這段生不如死的日子實在太可怕了,之後我就願意學乖了。我依舊去氣功推拿、也去學氣功,並定期到醫院拿藥,而且開始去心理諮商看看會不會有幫助,我雖不知道該相信什麼、到底哪一種方法能夠奏效,所以我每種方法都試,雖然所費不貲,但是我想多管齊下,總是會有幫助吧。

 

    然而人生無常,天不從人願。從三月十號起,我的睡眠又出現了障礙,誇張到一個禮拜有四天沒睡,其他時間就算能入睡也是兩、三個小時就醒來了,直到到三月二十一日,我住進醫院休養十天。

 

    主任,我說我不記得發生了什麼事,很抱歉我沒有對您說實話。因為住院的時候發生的事情,超出了我所能理解的範圍,而各方的說法很靈異,我也不知該相信些什麼要如何談起,所以我不想提。

 

根據以往的經驗,寒暑假、和三、四月份季節交替時,是我可能病發的高峰期。從去年八月到現在,這一年內,我共生病了三次。對您,我是深懷歉意的。您很體恤下屬,常替我著想,怕我有負擔,所以很多事情都搶去做。我常覺得我不但沒幫上什麼忙,反而成為大家的負擔,對大家覺得很不好意思。上個禮拜發病,讓您需要臨時找人替補我的位置,給您添麻煩了。這一年來受您諸多的照顧,讓我得以平安的度過,任何言語也無法表達我心中的感謝,謝謝您!

 

每次您問我假期有去哪裡玩嗎?有什麼安排時?我只能回以無奈的笑。

因為這一年我病發的頻率很高,大部分的時間,我哪兒也去不了。

當您出於關心建議我要尋找結婚對象時,我也只能回以無奈的笑。

因為這種幸福對我來說是種奢求。

我不想說謊騙人,交往之後我會據實以告我身體的狀況,

所以有哪個人有足夠寬廣的肩膀能承擔這沈重的負荷呢?

發病這些年來,我不得不信描述躁鬱症書中所說的:這種病是個可怕的詛咒

我自問沒起過壞心眼;我的朋友說我善良質樸、誠實正直、熱心助人;

我的諮商師說:「為什麼像我這樣的人要受這麼多苦呢?」

從前我也不斷的問為什麼?

但不管答案是什麼,

我想這一切都是老天爺給我的試煉。

祂要我如實的接受自己的狀況;

祂要我學習不要執著於過去的一切、不要執著於想完成內心的理想;

祂讓我不斷的被誤解、被瞧不起,

就是不要有求勝心的我,執著於追求榮譽和名聲。

這一切過程雖然不怎麼愉悅,但我會走下去的。

                                            慢慢敬上  2008/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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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nn                                                                                                                            

去年七月份發病,到九月份中我開始恢復生理功能,漸漸有食慾能正常進食。過了疲倦嗜睡躺床、不想和人互動有社交功能障礙、沒有情緒沒有感覺只剩軀殼的幾個月,熬到十一月,我的情緒、知覺、思考功能漸漸恢復正常,我開始回到比較像人的生活,雖然之後又過了好大半年倦怠充滿無力的日子。這其間,我好像跟你稍微提了一、兩次我身體的症狀、因為發病失去的財物和破壞的關係這種種的失落和痛苦,你總是這樣回答我:「It’s OK.」然後你把我交給上帝。

 

我想說,鬱症發作那時無法正向思考的我,需要的不是上帝,我需要的是朋友的傾聽和陪伴。我那時的狀況一點也不OK,雖然跟以前比起來那還不算是很恐怖的發病經驗,但仍然一樣很難熬,那種生理上的精神折磨的病痛和因為發病所失去的人際關係和財務問題所引發的心理情緒上的痛苦,真的讓人很難承受。我需要傾吐,我需要身邊的人能對我的病有點認識、了解我的疾病,這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

 

一開始我的狀況不是很好,雖然我想對你傾訴,但我的狀況讓我沒辦法和你談我的困難。十一月後有些症狀開始緩解,能夠向你開口了。但老天爺接著又出另一項功課給我,從十一月份以後精神症狀的病徵逐漸退去,我的喉嚨開始發炎得厲害。所以過去一整年,一開始我是因為鬱症發病有社交障礙和憂鬱無法與人正常互動,到後來因為喉嚨很痛所以不太開口說話,或許有時也有心理調適的問題想要自我封閉的成分吧。在這種狀況下,上課變成是種酷刑,生活也是,我就算想說心裡的苦,就算有人願意聽我說,喉嚨常常痛到讓我也沒辦法說。所以除了上課,非必要我很少開口。

 

生活似乎沒什麼出口:頭腦生病時影響我的思考判斷,讓我感覺不到活著的意義;發病時身體長期的疲累、倦怠感,加上肩傷、脊椎傷,我無法打球、運動發洩鬱悶;一向喜歡唱歌、喜歡講話的我,喉嚨痛到口不能言、無法抒發不快…… 這一切,我等待,等藥效發揮效用、等頭腦恢復功能、等身體回復體力、等長假到來讓喉嚨好好休息。

 

無奈等待無法使心裡的傷口癒合。

 

因為罹患躁鬱症,我的人生像是被詛咒了。

 

重感情、看重朋友的我,只要發病,就會面對關係破裂。無論是被珍視的朋友棄絕、還是因為他們無視於我的苦痛而使我遠離他們。我很少開口求助喊痛,一方面自尊心強不習慣,另一方面怕讓親友擔心,從小一向報喜不報憂,所以當我開口求援時通常是我快忍受不了的時候。而罹患這不名譽的躁鬱症,讓我更是對是否說出病情、要向誰傾吐所受的精神困擾需再三斟酌:無論是擔心要面對殘酷的結果 — 對方疏遠、關係結束;或更甚者大嘴巴到處宣傳我是精神病。所以我開口求助的對象一定是我很信任親近、覺得品行良好的朋友。但或許也因為這樣,當求助不被伸出援手或漠視時,我益感憤怒,覺得人性虛妄。

 

前年你去美國,剛接行政八月半我就發病了。睡眠飲食都有障礙、無時無刻的恐慌焦慮、身體跟腦袋都靜不下來,無法正常運轉,連很簡單的決定都沒辦法下。坐在行政辦公室的我很害怕被發現:我失去行為能力卻要假裝正常的坐在那裡辦事。每天我都好希望能睡去不要再醒來、覺得死亡是精神折磨的唯一解脫。

 

我從十幾歲開始有狀況,直到六年前躁症出現才被醫生判定是躁鬱症,頓時我覺得人生被判了死刑。死了倒好,有時發病時的痛苦,說死會讓人覺得解脫一點也不誇張,更何況清醒正常後還要來收拾殘局、面對失去的一切、重新適應正常的生活,然後等著下次可怕的一切再度襲來、週而復始。其中令我感到最無力與悲哀的莫過於生病時做的那些不是我能控制的種種(那個絕對不是我),清醒後全要由我來買單。面對著那些羞辱、拒絕、異樣的眼光,縱然我願意面對去解釋這複雜的情況,為那些言行舉止造成的損失傷害道歉,對方也不見得能夠接受、理解,失去的一切並非總能彌補挽回。

 

    由於這個疾病會影響我的思考、判斷,讓我漸漸步入瘋狂而不自知,所以我很需要身旁的人能認識這個疾病和了解我的狀況,這樣才能在我需要幫忙的時候幫上忙,以防發生不幸與不測。

 

    前年的發病歷程太恐怖了,在最嚴重的時期若不是在基隆的alin每天打電話拉住我談,我活不到今天。她自己常因為工作忙到不可開交,常要忙到凌晨兩、三點,卻還是願意花那麼多時間在我身上,聽我一再重複講那些既沒營養又令人喪氣覺得沈重的廢話和超乎常理的胡言亂語。是她的關心跟在乎把我拉著,讓我沒有離開。

 

    長久以來我一直對朋友不願伸出援手無法釋懷、憤恨難平、覺得人性欺罔。但前幾天,阿鴻告訴我:「發生在你身上的事太慘了,你講的事情很沈重,一般人不會想聽是正常的。聽人家講些感情的困擾、生活的難題這都可以提供意見而且很輕鬆沒什麼負擔,但你講的東西不同,會讓人不知道該怎麼辦。你是個很好的人,但你做得到的不代表別人也做得到,你不能要求別人和你一樣。你的狀況就真的是跟平常人不一樣,你要求患難見真情只會讓自己痛苦而已。」然後她坦白說其實連她也不想聽。剛開始我很難接受她講的,我想:「只是聽聽人家說話就可以救他一命有那麼困難嗎?不認識的人有需要我都願意這麼做了,更何況是朋友?!」到後來我想她說的有點道理,或許真的是我的情況太慘,一般人連聽都很難承受。是我的患難太大,所以別人承擔不起,不是他們不願承擔,不是他們欺騙我沒有把我當朋友。體會到這點,讓我忿怒不平的心稍稍平衡。

 

我突然領悟到或許是我對友誼的執著信念 —「好朋友有福同享、患難與共」、「好朋友是一輩子的」 —讓我這麼痛苦。從小到大看重精神層面不重物質表面,深知與人擁有真誠和諧的關係才能為自己帶來滿足,與人友好是我最大的快樂來源。無奈命運作弄,在我特殊的情況下,求患難與共似乎緣木求魚。我想該改變的是我的信念,但改變信念真的好難。有本研究躁鬱症的書中描述躁鬱症患者的生命是被詛咒的,幾次發病後,我覺得說的一點也沒錯,我真是倒楣透頂,連帶我的朋友也是。我想,或許在改變信念之前,我還是不要有朋友的比較好。

 

憤怒啃噬我內心的平靜,我想再這樣下去憤怒會毀了我的人生。佛家說:「求不得,苦。」要去我執才能求得解脫自在,而我對感情的執著這麼深,因為對家人、朋友有所求,所以才會令我這麼痛苦。我想我必須學習看淡人與人的關係才不會感到受傷和失望,但疏離於人群變得冷漠的我並不快樂,我仍有be nice的需求,對人和善、助人才會讓我快樂。幸好我對小孩沒有期待,對他們好、盡心教他們本來就是我的職責所在,我的工作可以滿足我這部分的需求。在對人失去信心、對世界感到灰心、無力的時候,是那些小孩救了我,是他們讓我生活得比較有品質。所以,我還沒對這個世界失望透頂。不管是因為我一旦被激怒便很難輕易原諒別人的性格、還是因為擔心害怕受傷所以選擇不願再敞開心,讓我無法跟一般人有正常的情誼。這一切縱使無奈,但沒關係,我想我還是有可以繼續快樂活下去的方向。 

                                                                                                                                                                                                           慢慢   2009/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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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n:

 

之前九月底寫長信給妳時,是我對我的人生際遇最感到忿恨不平的時候。那時妳對我說:「你要為你擁有的一切知足,你還活著,而且還保有工作。」我當時還對妳去年說的那句話:「你過得這麼痛苦,都是因為你沒有信上帝。」心存芥蒂,我心胸不夠寬大,還緊抱著憤怒不放、思想偏激。所以當妳對我說我要知足感恩的時候,我驕傲的認為我從小到大物質慾望都不高,一向過著少欲知足的生活,而由過著富裕幸福生活的妳來叫我要知足,我當下心裡起了很大的反彈。 

 

 

但之後當我靜下心來深刻反省,妳說的沒錯:「人要知足感恩心裡才有平安。」我後來體悟到我會那麼痛苦是因為我錯誤的想法和心念造成的。當時是我的憤怒和驕傲自大讓我聽不進妳說的道理。沒錯,人的確要知足感恩,心裡才會有平安。當我想通、心念一轉時,我心裡長久以來的痛苦便清除大半了。

    

 仔細想想,我確實擁有太多:我還活著;有一份自己喜歡的工作;可以養活自己、經濟無虞;雖病痛不斷,但我有錢可以看醫生而且幸運地碰到信任的醫生;而且因為FH老師的關係,我得以接觸到可以幫助我的醫療理論,而且我還有錢有時間去上課學習幫助自己的方法;我的病痛(無論是生理上或心理、精神上的)雖然旁人無法理解、幫不上忙,但我知道你們的關心在乎。以前是我錯誤偏激的想法誤解了大家。我得到的確實太多,擁有家人、朋友、同事、學生對我真摯的情誼,我何其有幸!

 

    人生無常,這是我的生命向我顯現的道理。從九月底至今我的睡眠又不太正常了,前一陣子(十一、十二月兩個月)晚上只睡兩、三個小時是常態。若不是靠整夜努力打拳、練氣讓我靜下來、放鬆、安穩心神,我想我早就崩潰了。我不知何時又會大發病?不知何時會被捉去關?不知下次發病我是否能忍受得了種種的身心病痛折磨和失去財物、人際關係的打擊而不選擇提前結束我悲慘的人生?長久以來,我的生活處在極度不安定中。

 

    一路走來,我真的覺得人生好無常。外在的一切:財物、工作、容貌、身體(包含頭腦的正常運作)……都會在一夕之間幻滅消失。我常常都在想:「人到底為什麼活著呢?」

 

    以往的我都活在擔心懼怕之中,害怕會病發、自殺。最近我想通、看開了,既然無常,那就活在當下吧。我要在人生的境遇限制下,放手盡力去做我想做的事、說我想說的話。「生命只有使用權,沒有所有權。」這句話一點也不假。

 

    不用為我擔心,我已找到方向和方法來面對我的病痛和我的人生,我心裡有平安。『天助自助者』,我相信只要我永不放棄、自立自強,神一定與我同在,我的生命一定會有見到光明的那天!

 

    敬祝

 

平安喜樂

 

               慢慢 2009/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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